20061213林老師教室習作-魚‧梅左‧4k‧蠟筆、廣告顏料
習作完成了,梅左如釋重負,而我的負擔與壓力卻才剛要開始。我得壓抑挑毛病的潛意識,耐下心將我觀察到的問題在心中反覆思量,如何解決梅左手部的障礙是我的壓力無法暫時解除的主要原因,而另外來自自我批判的聲音卻告訴我別要求太高,源自母親角色的貪婪足以毀了一切。
據林老師說,這是梅左有史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這次林老師要求在一張4k大張的圖畫紙上拓上塗好顏料的魚型剪紙。
除了用硬卡紙拓法拓出來的魚外,梅左還用蠟筆畫了幾隻大小不同的魚,加上水草,石頭與海星,由於蠟筆塗色對梅左來說是非常吃力的,筆觸色彩看來稀疏鬆散,我在課堂結束後大大的誇讚了她一番,隔天卻又無情的告訴她我的想法,我希望她在每一張畫完成後對自己多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說構圖的更加完整,比如說留白要有意義。
在這個無情的要求背後我是既矛盾又心酸的,回想小梅左第一次將水彩筆握在手心裡歡欣鼓舞的表情,當她揮舞著沾滿顏料的筆來回在畫紙上游移多麼自在,當我們發現了她的驚奇之航,她的笑容裡隱隱旋旖著驕傲,剎那間,我們的小小世界閃耀著繽紛奪目的光芒,曾幾何時,那些欣喜若狂,那些快樂的探索,轉個身就變臉了?
她又花了一天的時間用廣告顏料在蠟筆的筆觸間加色,才使得色彩豐富飽和些。我也没閑著,忙著幫她換水、調顏料、洗筆,遞面紙、擦鼻水,回答她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問題,玩著玩著她就發現上了廣告顏料的蠟筆魚也有另一種美感,邊著色邊說漂亮,彷彿那些魚兒真的優游在水中,這倒是解除了我的緊張,也因著梅左不經意的童顏童語,讓我更確定我對她的要求不純然是母親角色的貪心,那「多一點」的要求其實是一種追求的態度,多一點不一樣的想法,多一點嘗試,多一點感覺,從這種「多一點」的追求中尋找「多一點」的樂趣。
我想這是我牽著梅左的手跨出在家教育的小小一步,就在她完成了整幅畫,放下所有的工具時,我貼著她的鼻樑頂了頂她的鼻心,一邊嚴肅的告訴小梅左,因為她的體力不及別人,身體的狀況有時也不允許她完全不缺課,所以在家裡就要有更多的練習,更多一點用心,梅左笑著用鼻子也頂了頂我的鼻心,誇張的說:「知道啦!」
過去我跑過美術新聞,對於鑑賞與美學的方法有過一段時日的訓練,但是對於拿筆畫畫甚至於兒童美術教育的培養過程卻十分陌生,一如大多數的人都只看到掛在畫廊或是美術館內牆壁上優秀的成品,卻對創作的過程與細節一無所知,碰到梅左的肌肉疾病,過去的訓練卻完全派不上用場,我該用什麼樣的標準來要求肌肉孱弱又處處是障礙的小梅左,又該用什麼方法來協助她跨越這些障礙呢?
我這麼說服自己,如果我幫助她在畫畫上多克服一些障礙,就能多培養一些興趣,,就多一種復健的可能,如果我能幫助她度過九歲到十一歲對畫畫的挫折轉折,她就有可能發展成右腦主控的大腦模式,這也是我從書上看來的知識,如何將書上摸索來的知識轉化成一種態度,其實沒有想像中簡單,在這種態度之下,又希望她能畫的愉快畫的有成就感,更是不容易,因為我的態度時常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我的心急與貪心。
梅左跟我都難以想像,她的疾病竟然逼迫我實踐過去工作上需要的卻絕對欠缺的訓練,包括鋼琴、繪畫以及創作的種種,過去因為工作使我嚴詞批評過的藝術家,現今卻讓我心存感恩與羞愧,要求作品完美的呈現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絕非常人所能想像,沒有他們在藝術上的砥礪與磨練,我們一般人士是無法真正體會與享受藝術所以珍貴的。但這並非意味著我們對於藝術的層次可以打折扣,可以退而求其次,而是因為梅左的缺陷與學習的艱難過程,讓我看到了思考的盲點,我想往後我對創作者的驚嘆與批評一定不會像過去一樣魯莽、一樣輕率了。
下一步是不是該訓練梅左在蠟筆塗色上的勁道與耐力呢?
我依然忍不住去想「多一點」的下一步。
為了要趕上其他小朋友一堂課完成畫作的速度,梅左在塗色的過程中幾乎是「偷工減料」呢,返家後再往往也不肯再用蠟筆補色,我只好妥協讓她自己挑選材料,我不是專家,但是總不希望梅左老是因病或因體力的關係,每每半途而廢,完整的構圖與修改潤飾也是學習的過程,透過討論與修改,梅左慢慢也會有自己的觀點,也透過這樣的互動讓我更了解,梅左在使用何種媒材對她手部的復健有何成效與進展,以及手部小肌肉的靈活度與現有的障礙究竟改善了多少。
這些說法與想法其實很難安撫我心中的疑慮,會不會要的太多?該不該讓她這麼早就不滿足現況?不滿足自己的左手所畫出來的任何東西?這些「多一點」的推動力會不會抹殺了她學習與玩耍的興致?
或許我該反過來要求自己:慢一點,再慢一點,在慢的過程中體會小梅左自己獨享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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