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吧！格子籠......

　　母親節前一天夜裡，與大學友人跨海線上聊天，話題不外繞著孩子與手上的事業打轉，手握著USB電話線，腦海裡淨是大學外宿時輕狂年少的回憶，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年代把酒言歡促膝長談的景象，她突然將話題轉到【小梅左與藝術家的閒常午後】那篇文章，有感而發的說：「看了那篇文章，很有感觸，真的，你把那孩子帶的非常有自信，不論面對什麼人或什麼事，教育的目的不就在此嗎。」

　　這句話大概是歷年來最讓我震撼的母親節禮物了，為母者何所求呢？

　　 直到今年的母親節，我才有餘力去回想，過去的八九年間我是如何度過每一個母親節的，然而，無論多麼的努力，除了與婆婆、媽媽短暫的小聚外，不知是我刻意的遺忘還是記憶力真的在日漸減退，這個日子竟然在我的記憶中有大半的空白。

　　因為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年沒有往南部的婆家與娘家跑，反倒是應鋼琴老師之邀，提前一天到鋼琴老師家共度母親節。

　　這一天由鋼琴老師的女兒均均策劃邀請，受邀的對象是阿敏老師的鋼琴學生與其家長，梅左也是其中一位。一踏進阿敏老師家，均均就神秘兮兮的號召所有的小朋友到他的房間集合，把家長全都排除在外後，煞有介事的開起小組會議。她在會議中分派每個小朋友各自擔綱的節目，並且花了些時間組織演練，包括梅左在內。

　　梅左也被分派到一段最短的朗誦，要在所有的家長面前接力朗誦「母親節的由來」，此外她還認領了一段陶笛演奏，顯然因為被小主人列入他們的一份子而有些得意忘形，朗誦結束後果真賣力演出，在呼吸器的起伏節奏與換氣聲中斷斷續續的吹完了宮崎駿的【神隱少女】電影主題曲。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小傢伙卻在謝幕後拒絕與我合照。

　　雖然我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她說媽媽太醜了，除非換掉鏡框眼鏡，還要減肥成功！否則一樣拒拍！﹞但是對於這批鋼琴同學從陌生、排擠到完全接納梅左，這中間的轉折與歷程真是叫我感到欣慰與感激。除了阿敏老師以及其他家長貼心的安排與成全，周到的替梅左設想了這樣的同儕環境，才眨眼的功夫小朋友變得成熟、窩心，也比前些時候更能接納梅左讓我感動不已。

　　一回我們坐在地板上玩串珠子遊戲，有位小朋友問：「她以後會走路嗎？」

　　「不知道，物理治療師說她的腳筋太緊了，如果開刀把腳筋放開，然後復健也許會有機會。」

　　「為什麼腳筋會很緊呀？」我徵求梅左的同意，引導小朋友去觸摸膝蓋內側那條如鋼弦般緊繃的筋。

　　意外的，小朋友問：「那你會同意讓她去冒險開刀嗎？」

　　我心裡驚嘆，她們才小二的年紀，還帶著童音的童言童語裡，內含柔軟的心，波動我潛意識裡的一潭蕭瑟湖水。
　　
　　耳邊繞著梅左奮力吹奏的【神隱少女】，也同時響起這幾回鋼琴課後與小朋友的對話，雖然也不免因梅左直率的說：「你太醜了！」而有幾分落寞，但真正慰藉我心的仍是梅左臉上綻放的信心與笑容。直到回到家，我仍不斷的安慰自己，她是太過珍視得來不易的友誼，而忽略了媽媽的情緒。

　　直到她就寢前我趁著她刷牙的空檔，很認真的問：「妳真的很在意媽媽戴眼鏡嗎，那我去配隱形眼鏡好了…」

　　不料這小妮子說：「還有要去斑除痣、也要減肥…」一邊說還一邊把頭不屑的撇過去。這…這…真不知她是從哪裡學來的，教育孩子真是大不易。

　　我將眉頭一皺，真是傷透了我的心，哪有孩子嫌媽媽醜的，其實她也該怨我，卻不怨我沒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反倒是怪我沒打扮的漂漂亮亮，這個刺激夠大，如果她真的那麼在意，我得把心一橫，無論如何也要完成她的心願…。

　　當我準備抱她進房間睡覺之際，她如常將頭趴在我的肩上，輕聲俏皮的附耳說：「上當囉！」

　　我忍住笑，將她擺放成側躺的姿勢，順便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等候她的回應，果然不出我所料，她靦腆的貼著我的臉，也給了我一個母親節之吻，才淡淡的說：「母親節快樂！」

　　啊，這一吻，溶化了多少心中滿佈的疙瘩與疑慮，我才知道做母親的勇氣其實源自於孩童最柔軟卻也最溫潤的雙唇。

　　
　　　　　　左芃　２００７　５　２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