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吧！格子籠......

我開始慶幸沒有攔阻坪坪上山，否則她可能錯過了這場大自然的震撼教育，也不知得等多久才能親身體會雨中漫步湖光山色的美妙......。





　

　　事情如果倒著敘述，這篇遊記就簡單的多了。

　　
　　水漫慈湖。



　　８月１６日，我們跟隨罕見疾病基金會的心靈繪畫班開拔到大溪花海農場以及慈湖寫生，為了隨俗看一場憲兵交接秀，不顧一路來的直覺，以及飛的不能再低成群狂舞的蜻蜓所發出的警訊，追著大家的腳步，擠進慈湖陵寢。

　　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的灑了下來，山中的寂靜瞬間被躲雨的遊客撕成四面八方紛飛的碎片，大家擠在狹窄的迴廊間，一位志工千方百計騰出了第一排的空位給坪坪，觀賞例行的憲兵交接儀式，我的心中掛念坪坪的機器受潮外，腦海中盡是高齡九十歲的父親，他大概沒有力氣與意願再訪慈湖陵寢了吧，儘管我曾經在他一聲令下，對著蔣公的遺照前跪了不知幾回，慈湖在我的兒時記憶中跟迴廊外模糊的雨景一樣的淅瀝，褪了顏色。


　　
　　坐困雷雨的午後，坪坪見識到了天地狂號的恐怖。


　　
　　憂心忡忡的坪坪忍著背架的痛不發一語。



　　我怎麼都想不起爸爸曾經牽著我的手，踢著嚮往的小腳步，往此秀麗山河走去？沒一會功夫，天空淒厲狂號，山河瞬間變色，發狂般的雷聲與閃電，一道道狂劈著，聲響之大把廊間的小小孩都嚇哭了。我們在雷聲雨聲與號哭聲中，觀賞莊重嚴肅的交接儀式，大雨自顧地漫淹陵寢前的中庭，也打濕了迴廊間的遊客。

　　煙雨濛瀧中特別想念起父親，八月八號我與姊姊兩家決定冒雨回娘家團聚，軍旅生涯歷練過的爸爸看來背更駝了，頸椎也不似當年英勇筆直，炯炯有神的雙眼似有若無的漫著霧氣，彷彿一不留神就會飄向遠方，我想念他曾經孔武有力的手勁，時時拉著我不肯鬆手。雖然生活將我們隔得老遠，心卻相繫得如此貼近，我相信他會因為養出一個在苦難中依舊看得到光與力量的孩子而感到驕傲，只是卸不掉對兒女的憂心，在時間的淘洗中顯得沉隱、看似緘默。

　　將那張已沾染灰塵的躺椅搬進家門時，父親開心的笑了，他得意的說彷彿為他量身訂做似的，這樣沉重的頭就不會一直往下掉。那一雙笑得瞇成一條線的眼睛，這時含著笑也含著水。

　　那一晚，我們冒雨北上，平安返回台北的家，卻有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失去了父親、母親、丈夫、妻子與孩子。家的意義變得飽滿、變得清晰，變成難解的相思與絲絲縷縷的牽掛。經過八八風災的摧殘，警醒的不只是我們對待地球、自然生態與土地的關係，也考驗著逐漸變異的社會與家的結構。


　　　　　　　　　
　


　　
　　
　　響徹雲霄的雷劈聲，似乎潛藏著一股驚人的意志力，一聲聲劃過天際，交接儀式在風雷雨唳聲中結束，大雨依舊淅瀝，我好想牽著父親的手再走一趟慈湖，耳邊卻聽著他說：「坪坪哪，畫得真好呢，爺爺真想去看看你的畫展的，可是爺爺老了，走不動了，不方便了。」

　　當時沒掉的淚，今日老天都幫我流個痛快了。

　　看著雨勢中漸漸離去的遊客，才驚覺蓮曄老師與志工都悄悄站到身邊來了。大雨中有家屬互相伸出援手，彼此扶持著下山，布丁爸爸露出堅定的笑容獨自一人推著一雙公主的輪椅，一邊撐著傘行進雨中。

　　默不出聲的志工擔心坪坪回程要跨越來時的階梯，又怕雨勢太大會傷了坪坪與機器，都陪著我們一起躲雨。我們一再保證發現了一條無障礙通道，可以自行下山，催促下，他們才跟著蓮曄老師趕上回程的遊覽車。

　　
　　
　　
　　　搬完坪坪的志工，二話不說又回頭去搬另一台輪椅。

　　
　　　等一行人都上了階梯後，我才知道輪椅上的孩子並非此行的罕病團員。志工們的精神真教人感佩！


　　雨勢漸小，遊客陸續的離去又湧進，昏暗的天色露出些微的天光，我們將坪坪的推車罩上雨衣，三人共撐一把大傘，徐行雨中，雨後的慈湖更加清幽秀麗，美景當前，一家人緊緊相依，何等幸福，罷了心中的感傷暫拋，我開始慶幸沒有攔阻坪坪上山，否則她可能錯過了這場大自然的震撼教育，也不知得等多久才能親身體會雨中漫步湖光山色的美妙，更無法體會志工們不分彼此，橫跨親疏的愛，挽起袖子做公益的精神，心情頓時開闊起來。


　　

　　

　　湖邊山嵐繚繞、天光再露，教人不由得心疼起南台灣遭風雨重創的災民。相信那些冒雨下山的班上同學與家屬們一定也有同感，天地不仁，江河遞變，但我們仍不應該放棄正向的思考，透過這些堅強的罕病病童、病友、家屬以及志工身上，尤其讓我們深刻的看到了生命中的勇氣與謙卑、信心與希望，有著何等撼人的力量。

　　感念天地之美，渺小的子民何不學會謙卑與惜福，哪怕是天天與各種罕病纏鬥的孩子們、父母們、與親屬們，學習在愛與福份中與大自然共處，用敬畏的心重拾我們與地球的親密關係。

　　
　　大雷雨前大家在被解體的蔣公銅像前留影。

　　


　　
　　見坪坪落單在草坪上，小朋友趨前追問：「你想下來走路嗎？」

　　
　　記錄可以倒著寫，人生與命運無法重來！珍惜所有，疼惜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