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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回家      

  梅左回家的日子,像夢一樣,恍恍惚惚的踱著牛步來了。

  終於被院方告知:「梅左該回家了!」

  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中的畫面竟是-梅左因呼吸困難而逐漸暗沉僵紫的身軀,逐漸地不再掙扎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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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回家      

  梅左回家的日子,像夢一樣,恍恍惚惚的踱著牛步來了。

  終於被院方告知:「梅左該回家了!」

  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中的畫面竟是-梅左因呼吸困難而逐漸暗沉僵紫的身軀,逐漸地不再掙扎扭動…。

  梅左的主治醫師,同時也是小兒加護病房的主任,特別安排了一位小兒病房的護理長-美容阿長給我們,藉以輔導梅左出院回家,有了美容阿長的步步協助,我們漸漸對梅左回家這件事有了初步的輪廓。後來我才知道,這位人稱護理界的阿長媽媽,除了訓練人才與管理能力兼具外,且能幼人之幼,能體人之常情,讓我們放心安心不少。

  阿長媽媽與我年齡相仿,至今單身的她常自我解嘲的說:「也許天意要你當一個或兩個孩子的媽,卻要我當無數的病童的媽。」

  在這家醫院,梅左是小兒加護病房中首開重症個案並且將戴呼吸器回家的先例。剛開始,我累積了過去對醫院的負面印象,對於阿長的輔導出院流程一方面戰戰兢兢,一方面也高高築起城牆來保護自己。

  輔導的方向擬定了出院流程,除了教授家屬日常照護上的種種細節外,護理長主動排除眼前的諸多困難,協助我們解決硬體上與經濟上的壓力,還居間替我及小兒病房的護士安排呼吸器的課程,協助我們與呼吸器廠商協調、取得最優惠的承租方式,並找到了願意捐助製氧機的許爸爸,還承諾將小兒病房唯一的血氧監視器借我們回家使用。

  這套流程費心的將梅左日後的回診配套措施納入,以期能盡量減少梅左在院內感染的風險。

  這些繁瑣的流程所需付出的時間與心力,自是不言可喻,當時在毫無社會福利後援的窘境之下,護理長將她溫暖的手伸出非工作範圍的個案身上,伸向我們,頓時撫慰了我們,也實質上幫助我打開心門,更堅定了我帶梅左回家的力量。

  就在聯絡好呼吸器廠商到加護病房試機器後沒幾天,一回,我懷著疑懼與悲喜交加的心,把這台最新引進的移動式呼吸器的操作基本原則背的滾瓜爛熟,正準備蹲下來拔脫連接在機器這端的管路,將管路中的積水排除乾淨,梅左並未掙扎,只是十分有趣地望著我,並且囔囔著要擺在機器下方的備用接頭。

  她一拿到這些塑膠接頭,就開始玩起組裝的遊戲,神情十分專注,再也不吵鬧。

  我俟機再度蹲下,拉開緊挨著她床邊最角落的衣櫃,準備更換清洗過的衣物,卻隱隱約約的聽到不清不楚的輕微哼唱聲,是有音律的那種,轉身,抬頭,才發現,她正和著電視機中播映的兒歌伴唱帶斷斷續續地唱著。

  那時梅左才不滿三歲,我喜出望外,刻意嘻鬧著要她繼續,梅左有些難為情的用巾巾遮住了嘴巴,水汪汪的眼睛充滿了笑意,更輕聲的唱著。對我而言,這又是梅左的第一次,在我聽來,那簡直是天籟!

  那不僅僅是「會唱歌了!」這麼簡單,這輕輕的一唱,讓我更加肯定了生存的喜樂,這樣簡單而純淨的生之喜樂,哪怕是短暫的,做媽媽的我自此至終都無怨無悔了。

  「回家的路不遠了!」我在滿是淚痕的傷心日記上,記下八個多月來的第一抹微笑。
 
  那代表了,回家以後,梅左的生命質地將完全掌握在我的手裡,而我不再害怕,因為我的眼與心,不再只看到孩子該如何「出人頭地」或「質量化」或「功能化」孩子的成長發展,不只是她的病殘與死亡這件事,還看到了生命裡發諸自然的一種莊嚴,一種美感,而我尤其能夠體會箇中滋味。

  梅左確定轉出加護病房的那天,護理長突然來電,說許爸爸將製氧機搬至醫院了,我趕緊奔向小兒病房。

  見了面才知許爸爸的孩子也在這家醫院,十歲大的他半年前才失去了媽媽,許爸爸辦完妻子的後事,為了接手照護的工作,也丟了工作,直到近日才得到台北市政府的低收入戶全額補助,將孩子送進了院內的照護機構。也是得到阿長的居間協調,才說服院方破例開放護理之家一個名額,給他十歲的孩童。

  「你放心地拿去用吧,醫院所有的設備都有,我是無力接他回家了,當初我們也是受到他人的幫忙,阿長姊姊也說了,病患家屬間互通有無也是應該的。」

  望著失業中卻仍慷慨助人的許爸爸,我仍忍不住紅了眼眶,想起了梅左床邊那台蓄電型三用抽痰機,得自往生沒多久的柔蓁,心中不免戚然。

  八月十三日,梅左戴著呼吸器和一堆的管子纏纏繞繞地出院回家,Allen先將製氧機安置在車前座,才將我們母女兩連同機器搬至所屬呼吸器廠商的RT車上,我扶著她的頭慢慢轉向車窗,在她耳邊低語:

  「坐車車去兜風,好不好?」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Na Na…看, 樹、山洞…」彷彿失憶症的患者一點一滴的回憶回湧心頭,她臨到家門前的紅綠燈路口,才說:「Na Na 到家了?」

  她這才被告知:「是啊,梅左到家了!」,只見她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對我點點頭,欣然接受的說:「妹妹…妹妹要回家了!」

  我忍著濕熱的眼眶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心想,這趟回家的路好遠好漫長好傷卻又好歡喜,媽媽終於將妳帶回家了!

  第二天起床,我將房子收拾就緒,並將所需的機器全都定了位之後,把梅左放在地板上…她嘗試用小屁股挪動了一小步之後,便吃力的撐住她晃動的頭,用手與屁股交錯的力量前進後退,四處搜刮地板上伸手可及的玩具,我看傻了眼,看著與她連為一體的呼吸器管路,看見她燦爛的笑容,配合著遙遙相對的電視機所播放的兒歌唱唱跳跳,突然覺得她長大了,變漂亮了,一種新生的震撼從腳趾震麻到了頭皮頂!

  隨後的幾天,她要求看過所有的房間角落,訴說以前在每一個角落存留的記憶,之後,彷彿從來不曾離開過這家一般。

  每每看著她逐漸被笑容覆蓋的身影,當下,一種無以為報的恩情,對於一路走來時時刻刻幫助過我,疼惜過梅左的親朋好友,醫生、護士、特別是阿長媽媽以及所有的醫療團隊,每一個環節,如何道一個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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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velyn12316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