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吧！格子籠......

　　坪坪的「歐妮卡」10日要移往台北公保大樓連續展出三個月，我想做一個有點動感的邀請函，結果成效不彰，反而被坪坪吐槽，她為了畫面的模糊與色彩失真，感到非常失望。

　　她直接而真實的反應，讓我的內心忽然湧上某種失落感與時空角色錯亂的感覺，她對色彩對美的靈敏感受早已經超越我的眼睛，就好像周二那天我們從台北市教育局局長辦公室回返家，臨進家門前，坪坪用超齡的口吻說：「這件衣服是你在當記者時穿的嗎？」我有一點摸不著頭緒以為她又要笑我穿著不搭了。

　　「怎麼了，不對勁嗎？」我說。

　　「很適合。」她雖答的平靜，我的內心卻澎湃起伏著。總覺得她外在的身體雖被重重輔具所禁錮，但是她的心卻像長了翅膀，毛羽日漸豐潤，就要越飛越遠了，而我的身體我的心卻越來越遲緩，終有追趕不及的一天，難道那一天這麼快就要來臨了嗎？

　　然而當天下午大愛電視台的記者，拿著她從未貼身體驗過的攝影機與麥克風湊到她的面前時，坪坪緊張到退化成六歲娃娃般稚氣，熟悉的氣味才又讓浮躁不安的我穩定下來。

　　難不成我已經老得開始害怕眼前的變化，衰弱的捨不得放手讓孩子盡情飛翔嗎？
　　
　　更讓我詫異的事還在後頭，也是坪坪晚上臨睡前一連串的例行工作，洗澡、換衣、按摩電療、調整背架、抽痰、消毒器切管、更換Ｙ紗，平常她喜歡趁這個放鬆的時候東拉西扯，就是希望與媽媽多耗一些時間。今晚﹝５日﹞她完全不提下午去台大麻醉部醫師給的評估建議，反而拉著她胸前的觀世音菩薩項鍊墜子說：

　　「媽咪妳信甚麼？」她沒頭沒腦突來這麼一問，我只好回答說信所有能夠保佑我們的眾神。她聽了很滿意的笑了，然後拉起觀世音菩薩像的墜子握在手心說：

　　「這真是很好的交通工具呢！」我以為她要說她信「觀世音菩薩」因為自從姊為她送來這尊觀世音菩薩墜子戴上她的脖子後，至今未曾離身﹝除了拍Ｘ光片以及照核磁共振ＭＲＩ
時不得不拿下來﹞，掐指算算也有七八年了，於是順勢問她信甚麼。

　　「當然是上帝呀！」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睡意全消。

　　「是爺爺口中常常說的耶穌嗎？」

　　「不是啦，我的上帝是全世界最大的。」滿臉的篤定，似乎覺得我多此一問。

　　「那就是耶穌的天父囉？」我想釐清她對信仰的基本概念，把佛教與基督教和道教做了簡單的區分與介紹。

　　「唉呀，上帝不是只有一個嗎？我的意思是全世界最大的神就是上帝呀！我就是信上帝！」她認真的說，但卻把我給搞迷糊了，她透過觀世音菩薩跟上帝溝通，ㄟ通嗎？於是繼續問道：

　　「你相信祂聽的懂，會保佑你嗎？」我想起很久以前我教她冥想這件事，並且告訴她有些話不想跟媽咪說可以偷偷跟祂說，也可以跟祂求身體健康，改善呼吸，她果真把這個觀世音菩薩的項鍊墜子當成傾訴的對象，我以為她把基督與菩薩都混為一談了。

　　「你都說些甚麼，上帝都有回應嗎？」

　　「有呀，我都有聽到呀！」

　　「真的假的，祂都跟你說甚麼，我也好想聽聽看喔，你有求祂保佑你嗎？」

　　「我不是替自己求。」她眨了眨眼睛有些靦腆的樣子。不為自己難道還幫別人求？

　　「我為臭蛋求，還有我們大…家…。」她邊說邊指指我，再指指客廳裡的把拔。

　　我很詫異，為何是臭蛋？

　　「因為他還那麼小又沒有腦，沒有腦不是很多功能都沒有嗎，像那小腦萎縮症…。」　

　　我的胸口因為她這麼一番話，感動的溫熱了許久。

　　「那上帝有答應嗎？」她很高興的點點頭，然後又繼續說：

　　「祂不是每一次都會給我明確的答案，有些事是不能說的，有些是沒有答案的，上帝也沒有辦法明確的回答，那時祂會告訴我沒辦法說，只要盡力、努力。我就想，上帝也有許多事不能說、不可以說、不願說，只有相信真理。」　

　　「真理？甚麼是真理？你從哪裡聽來的？上帝說得嗎？」　

　　「那是我想的啦，是我綜合祂說的想出來的啦！真理就是好人就能得到保佑，壞人最後也會被逞罰，要成為好人就要多做善事，多幫助別人呀，不要常常去問那些沒有答案的事情。」　
　　簡直越問越玄了，我滿腹狐疑，這太超齡了，已經超出我能想像的範圍了。這些都不是我們常常提及的話題，倒是她重病敗血那年曾經到廟裡許願，出院後每年都會帶她回保安宮、行天宮上上香，答謝一番！　

　　「怎麼這麼好，上帝會跟你說這麼多，而且你還不是為自己求呢！我也好想聽聽看，我每次跟祂講話祂都不理我耶，你教教我！」

　　「不然你也去找一個這樣的墜子呀，真的是很好用的交通工具喔！」

　　交通工具？救命啊，越聽越迷糊啦…。　

　　「阿彌陀佛跟觀世音菩薩是同一邊的，對嗎…你自己回房間時也可以試試看，不是真的說出聲音來，要用心跟祂講喔，用心你也會聽到祂給你的回應喔！」

　　她純真的勸我也試試得那霎那，我真有一番錯覺，是否有一位天使或菩薩隱身在她那顆高深莫測的靈魂後頭，我怎麼越來越看不清楚這個我一手帶大，一字一句教出來的孩子。這讓我懷疑她口中所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來自天上的聲音，如此美好，卻叫人畏懼！

　　「大愛的周阿姨ＮＧ那麼多次等你說，你怎麼都不說？」搞不定，看到我對坪坪一些奇特的記錄，會以為是媽媽的幻想或瞎掰呢！

　　「我不知道呀，就是說不出來呀，而且你是我媽媽呀。」聽到這句回答，心裡踏實不少，這才是我所熟悉的Ｍａｇｇｅｒ呀！

　　不過，下一回她又會爆出甚麼驚人的言論呢？

　　Ｍａｇｇｅｒ寶貝，耐心點，等著媽咪跟上腳步！

　　加油了！在有點幸福有點勇敢又有點迷惘的情緒中，加油聲打從心底慢慢升起，一定，一定會找到足以振翅起飛的理由。這一迢迢泥濘，你我都不孤單。